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梵呗略考

作者:法藏法师   来源:水月阁僧伽林   发布:灵岩灯   时间:2013-06-20 18:50:35

 
引言
梵呗之名义
梵呗之成立
梵呗之利益与用途
如法梵呗之相貌
中国梵呗之起源与发展
梵呗不如法运用之过失
梵呗与佛教音乐的分野与把握
如法梵呗之条件
结论

  引言

  梵呗对于中国的出家人而言,虽然不是一门被刻意强调的出家知能,然而却几乎是所有中国僧伽于日常生活中,所不可或缺的一项基本能力。凡是初级佛学院,几乎无有例外的,一律开有梵呗的课程。寺院道场,每天朝、暮五堂功课固不必说,举凡开讲经大座、打七、节日法会、信徒应酬等等,无一不用到梵呗。乃至住茅蓬、公寓的,遇着信施檀越有事,佛法不坏人情,佛事酬唱亦在所难免。再如个人修忏用功、半月诵戒等等,在佛教的传统中,梵呗的运用几乎是无处不在的。

  然而出家这几年来,看到出家人对于梵呗的认知,率多一知半解,甚至认识偏差,因地不正的,亦不在少数。有些人不喜梵呗,坚持“梵呗无用论”或“非佛本制论”,视一切佛门传统唱诵或仪式等,皆为异端而排斥之。完全无视于经、律之中,佛有开许的明文,以及如法从事梵呗,所产生的功德利益之事实。另有一些人,为了某些原因,却“特别”喜爱梵呗,因此不免扩大施用。法会、人情、酬对、自行,不但传统梵唱无缺,甚至另作新编,配以乐器……。大肆与声尘相染,奇声怪唱,吟弄无已,美其名曰:音声佛事。却又无视于佛制不得歌舞观听,乃至箫、笛、吹呗等戒。更有一类藉此而虚应众生,稗贩佛法者,则更是等而下之,不足论矣。

  另一方面,由梵呗所异化出来的所谓“佛教音乐”,近几年来,正随着佛教的兴盛、与社会消费大众的喜爱,而逐渐地风行了起来。在此潮流下,不少出家人,也投入了消费,甚至创作、演唱的行列当中,他(她)们的理由不外是:佛教音乐嘛!利益众生嘛!听听又无妨……。然而,美音乃坏乱禅定之毒箭,佛陀早有明训,是不是“佛教”音乐就不会有坏乱禅思的危险呢?而且,利益众生的方法很多,是不是所有的方法出家人都适宜投入?听音乐固然不是什么“大戒”,可是心神荡漾久了,道心、道行会不会腐蚀?……

  数日前南部的友人送来几卷“佛教音乐”带,抽空听些,不禁感触良多。又逢去夏以来,集注《法华忏仪》,内中提及须用梵唱,亦曾为“是不是一定要梵呗而唱诵?”与道友讨论过,同时也为此而请教过几位老法师。当然,在集注的过程中,自己亦亲自以梵呗之唱诵方式而修习之,这当中也的确累积了不少感触与想法。此外,在历代的《高僧传》当中,率皆立有“诵经”或“呗唱”一科。可见,梵呗其实在中国不但流传久远,而且在修行、利他与住持佛法上,亦有其特殊的重要性在。这种事实不但见于中国、日、韩、西藏、南洋、泰国等地,甚至中世纪时的西域诸国,亦有类似的法门存在。凡此种种,再加上其它平日的所见所闻,因此决定就能力所及,援引经、论的说明,希望就梵呗的产生、利益与如法从事等,以及如何面对所谓的“佛教音乐”等问题,做一番粗浅的考察与分辨。不尽理想处,愿教中前辈大德慈悲匡正。

  梵呗之名义

  梵呗,梵语 bhasa ,具称为“呗匿”或“婆师”、“婆陟”,略称“呗”。《高僧传》卷十三云:“天竺方俗,凡是歌咏法言,皆称为呗”,今言“梵呗”乃是华梵并举。又作“赞呗”、“经呗”,因依梵土(印度)之曲谱而咏唱,故称梵呗。读前引云:“至于此土咏经,则称为转读,歌赞则号为梵呗”。因此在中国,梵呗乃是专指以曲调赞咏或歌颂佛德、经法等而言,至于以曲调诵经,则中国古来皆习惯称之为“转读”,而不说是梵呗,此种用法与印度有别。《行事钞》引《出要律仪》云:“如此郁鞞国语,翻为止断也,又云止息。由是外缘已止、已断,尔时寂静,任为法事也。”(见〈说戒正仪第十〉)又《法华玄赞》四云:“婆陟,此云赞叹。”由此可知,梵呗具有“赞叹”及“止断”二义,乃是透过吟诵、赞叹佛德或讽咏经法之方式,而达到止断外缘、息却妄心,从而可以进行法事之目的。

  梵呗之成立

  佛陀原则上是禁止以婆罗门法之声调读诵经文的,如《根本萨婆多部律摄》卷九云:“若作吟咏之声,而授法者,得恶作罪。”又云:“若作婆罗门诵书节段音韵,而读诵者,得越法罪”。但若以清净梵音,赞叹佛德、歌咏说法,则佛陀并皆许可,同前引云:“若说法时,或为赞叹,于隐屏处作吟讽声诵经,非犯”又云:“若方言,若国法,随时吟咏为唱导者,斯亦不犯。”《法苑珠林》更引《十诵律》云:“为诸天闻呗心喜,故开呗声也”又引《毘尼母经》云:“佛告诸比丘,听汝等呗。呗者言说之辞……从修多罗乃至优婆提舍,随意所说十二部经。”又云:“(诸比丘问佛)若欲次第说文,众大文多,恐生疲厌。若略纂集好辞,直示现义,不知如何?……佛即听。诸比丘引经中要言妙辞,直显其义。”由此可知,佛陀已明确地听许比丘,就十二部经中,取其“要言妙辞”,以讽诵的方式而“直显其义”。此外《高僧传》卷二,亦引鸠摩罗什法师对僧叡言:“天竺国甚重文制,其宫商体韵,以入弦为善。凡觐国王,必有赞德,见佛之仪,以歌叹为贵。经中偈颂皆其式也”由此更可了解到,在什大师的时代,歌呗佛、法,已是西域僧伽的重要知能之一。以上,皆是梵呗之所以产生,并流传于教中,乃至佛灭后的西域诸国之根据。

  梵呗之利益与用途

  梵呗之原义,固然是为了止息内外妄缘,以歌咏经文的方式而达到自行、化他的效果,但其具体的利益,则不止于此。《南海寄归内法传》卷四云:“五天(印度)之地,初出家者。……无问大乘、小乘,咸同遵此。有六意焉:一、能知佛德之深远。二、体制文之次第。三、令舌根清净。四、得胸藏开通。五、处众不惶。六、长命无病。”又《高僧传》卷十三云:“夫圣人制乐,其德四焉:感天地、通神明、安万民、成性类。如听(准许)呗,亦其利有五:身体不疲、不忘所忆、心不懈倦、音声不坏,诸天欢喜。”由于梵呗具有以上诸多利益(合摄心息缘与化他导众二利,则以上共有十三种利益),故自我国有梵呗流行以来,历代各宗各派皆延用不辍,且迭有创发。

  论及梵呗之应用,主要分三方面:一者用于日常朝暮课诵及六时行道当中(上供、过堂等亦属之);二者用于讲经前后及授归、授戒、拔荐、度亡等法会仪式之中;三者用于道场忏法(正是以天台忏法为代表)的专精修持中。梵呗在这三方面的应用,除了具有摄心息缘、化他导众的使用利益之外,针对修忏当中,之所以要运用梵呗,考其用意,除了尚有赞咏佛德、知法次第等目的外,最重要的,就是要透过清净梵音的讽诵,引发修忏者内在的忏悔、惭愧与体会、觉悟之心。时下有人认为:修忏法时,可直诵忏文无妨。此议虽亦无不可,但天台大师之所以要令修忏行人,于必要之处,以梵呗行之,实有其深义在!这是今日欲修习忏法者,乃至欲修学中国佛教者,所不可不知的。

  如法梵呗之相貌

  梵呗虽具有如上种种功德力用,然而必须以梵音声,如法地讽诵,方能成就如上所说,种种自利利他之利益。《法华经》序品云:“梵音微妙,令人乐闻”。《华严经》亦云:“演出清净微妙梵音,宣畅最上无上正法,闻者欢喜得净妙道”。然而何者才堪称是梵音微妙呢?《长阿含五阇尼沙经》云:“时梵(天)童子告忉利天曰:其有音声五种清净,乃名梵声?何等五?一者其音正直,二者其音和雅,三者其音清彻,四者其音深满,五者其音遍周远闻。具此五者,乃名梵音。”对此梵音之五种特质,大明《三藏法数》有解释云:“梵音者,即大梵天王所出之声”又云:“谓诸梵天,禅定持身,无诸欲行,而其音声端正质直而不邪曲,是名正直音。……心离欲染,爱乐律仪,而其音声柔和典雅,离诸粗狮,是名和雅音。……不浊曰清,透明曰彻。谓诸梵天戒行清净,心地圆明,而其音声,清净明彻,是名清彻音。……净行圆满,心光湛寂,而其音声,幽深充满,而不浅陋,是名深满音。……足备曰周,普通曰遍。谓诸梵天心光莹净,普映十方,而其音声,周遍远闻,而不迫窄,是名周遍远闻音。”

  又《法苑珠林》卷三十六,引《梵摩喻经》云:“如来说法声有八种:一、最好声,二、易了声,三、柔软声,四、和周声,五、尊慧声,六、不误声,七、深妙声,八、不女声。言不漏阙,无得其短者。”此外《大智度论》卷四亦云,佛之梵音具有五种清净的特质:“一、甚深如雷,二、清彻远播,闻而悦乐,三、入心敬爱,四、谛了易解,五、听者无厌”。以上这些音声特质,乃是佛于因位时,无量世中不恶口、说实言美语、教善语、不谤正法等,所感得之妙相(三十二相之一)。方能令闻者随其根性而得利益,皆生善心而无杂乱,大小权实皆能谛解,断惑消疑,常爱乐欲闻。

  然而,这些毕竟是佛的无上功德,方能圆满致此。至于我等凡夫,当如何以凡夫所能之音声而讽诵经法呢?宋朝赞宁法师有一原则,或可为吾人所把握。谓:“一言蔽之,但有感动龙神,能生物善者,为读诵之正音也”(见《宋高僧传》卷二十六)。然而何谓“正音”呢?既然梵呗于自修的目的,是用来歌赞佛德、吟叹佛法、抒己之诚,以启发悟性;于化他的目的,是用来“宣唱法理,开导众心”以导俗入道的,因此其用音自然是为了“集众行香,取其静摄专仰”为目的。在这样的前题下,梵呗之用音,当然就要以清净、悠远,庄严、肃穆,平雅、和缓,安定心神为高、为尚。尤其不可“淫音婉恋、娇弄颇繁”,如此徒增世俗贪着、推荡心智,不但达不到梵呗的预期效果,反而有坏乱佛法、令生贪着而与道不应的过失!此外,梵呗之“用音”虽可依以上之原则而行,但是在曲调、旋律与节奏上,又该如何转折引弄,方能达到文显韵幽,清净自他身心,令人天闻皆欢喜的效果呢?梁朝慧皎法师云:“夫音乐感动,自古而然。……故击石拊石,则百兽率舞;箫韶九成,则凤凰来仪。鸟献且犹致感,况乃人神者哉?”(见《高僧传》卷十三)这是肯定梵呗足以化导人天,感应天地的道理。然而如何方能致此?法师接着有一段很精彩的说明:“但转读之为懿,贵在声文两得。若唯声而不文,则道心无以得生;若唯文而不声,则俗情无以得入。故经言:『以微妙音,歌叹佛德』,斯谓也(以上明根本)。而顷世学者,裁得首尾余声,便言擅名当世,经文起尽曾不措怀。或破句以合声,或分文以足韵,岂唯声之不足,亦乃文不成诠。听者唯增恍惚,闻之但益睡眠,使夫八真明珠未揜而曜,百味淳乳不浇而自薄,哀哉!(以上诫过失)若能精达经旨,泂晓音律,三位七声次而无乱,五言四句契而莫爽。其间起掷荡举,平折放杀,游飞却转,反叠娇弄;动韵则流靡弗穷,张喉则变态无尽。故能炳发八音,光扬七善;壮而不猛、凝而不滞,弱而不野、刚而不锐,清而不扰、浊而不蔽。谅足以起畅微言、怡养神性,故听声可以娱耳、聆语可以开襟。若然,可谓梵音深妙,令人乐闻者也”(以上明相貌)。由此可知,梵呗看似与修道无关,实则诚如赞宁法师云:“入道之要,三慧(闻、思、修)为门,若取闻持,勿(无)过读诵者矣。何则?始惟据本,本立则道生。……须令广览多闻,复次背文高唱。……故(法华)经云:受持、读诵、解说、书写、如法修行是也。”(见《宋高僧传》卷二十六)事实上,梵呗正是闻慧所依,正与修持有着密切的关系,望有心行者,不以其通俗而轻视之。

  中国梵呗之起源与发展

  梵呗虽起源于印度,但由于中国文字以象形为主,音短而促,印度文字则以并音为主,音长而繁,两种语文的差异,以至古来“译文者众,传声盖寡”(《高僧传》卷十三)。之所以有这种情况,慧皎法师亦曾言:“良田梵音重复,汉语单奇。若用梵音以咏汉语,则声繁而偈迫;若用汉曲以咏梵文,则韵短而辞长。是故金言(经文)有译,梵响无授。”(见前引)这种情形,尤其是负责翻译经文的古来大德,感触最为深刻。鸠摩罗什大师在对门弟子僧叡,论及西方辞体商略同异时,即曾感叹:“改梵为秦,失其藻蔚。虽得大意,殊隔文体。有似嚼饭与人,非徒失味,乃令呕哕也。”(见前引卷二)因此,翻译既然无法达到梵呗的效果,中国佛教欲使用梵呗,除了参考印度佛教之方式外,自行发展适合汉语使用的梵呗,则是必然之道。

  关于汉地自行发展梵呗之始,相传起源于曹魏陈思王曹植游鱼山(山东省东阿县境)时,闻空中有梵天之赞,清雅哀婉其声动心,独听良久而深受感应,遂摹其音律,撰文制音,写为梵呗。然依《法苑珠林》卷三十六记载,约于此同时,亦有康居国人康僧会法师入吴越,从事译经并亦善于梵呗,文云:“传泥洹呗,声制哀雅,擅美当世,音声之学咸取则焉。”故知梵呗之中国化,应有印度音韵之影响在。此后,中国化之梵呗,亦逐渐盛行于南方(植为北方人):齐梁时,南方佛教兴盛,金陵文宣王萧子良更于永明七年(公元 489 年)“集京师善声沙门”于一处,专门研讨并创作佛教呗赞音乐,从此确立了以哀婉为主要特征的“南方梵呗”风格。到了梁武帝时,由于武帝的崇敬佛法,更利用裁定梁朝雅乐的机会,大量地引入佛教梵乐于其中,将佛教音呗与中国商、周以来之传统音乐的融合,做了最有力的推动,同时也促成了梵呗的“中国化”转型。而这些佛法色彩浓厚的梁朝雅乐,到了隋朝统一天下后,就顺理成章地被继续延用,而成了中国统一政府的“华夏正声”了。此一事实,给予中国后来历代的清商乐与宫廷音乐,有了很深远的影响!直至唐朝时,随着俗讲风气的大盛,以及梁武帝时所创建,而一直延续下来的“无遮大会”、“盂兰盆法会”等大型佛教仪式,早已为当时的佛教,提供了许多新的梵呗使用及弘扬的机会。因此,不但在宫廷中,来自西域佛国的佛教梵乐,成了当时上流社会的“流行音乐”,同时透过“唱导师”(化俗法师)的深入民间布教,更使得民间亦有了佛教呗乐的流传,梵呗也因此渐盛于民间。此外,当时的政府,甚至更将梵呗,立为译经道场九种职位之一,其受官方之重视可见一斑。

  宋、元以后,由于梵呗及佛教音乐已有了明显的分化(此一“分化”始于唐朝唱导师的推动),使得脱离修道内涵的“佛教音乐”,已正式的出现在民间艺术当中。同时由于此一艺术表现的深入民间,从而也反过来促成佛教音乐本身,有了进一步“通俗化”的倾向(然而纯正的“梵呗”则大体未变,以其纯由寺院法会所使用及传承故)。甚至亦藉此分化与通俗化之便,佛教音乐在当时,正从各个方面,全面地影响着中国的说唱音乐、乐器演奏及宋词、元曲的词、曲牌之发展。例如词牌中的《菩萨蛮》、曲牌中的《双调五供养》,乃至七弦琴乐中的《普庵咒》等,皆是明显的例子。再者,继唐代“俗讲”而起的,是宋代的“写卷”,并一直绵延至明、清,这对于近世多种的戏曲及曲艺音乐,也起了很大的影响。至于纯正的“梵呗”,则在元代,由于“瑜伽施食”的再兴(起于唐代),并配合着藏密的引入,更使得此类正统梵呗(非佛教音乐),又有了另一层新的发展。相对于此的,宋代则是因为天台忏法大兴之故,有关修忏方面的梵呗,亦得到不少的发展和应用。

  到了明朝,佛教音乐已更加明显地分化为佛教乐曲(包括歌曲及音乐、套曲等)及传统梵呗两个部份。而属于化俗导众的佛教乐曲,更是受到了当时政府的大力推广,例如明成祖便于永乐十五年(公元 1417 )颁布御制《诸佛世尊如来、菩萨、尊者名称歌曲》五十卷之多,通令全国佛子习唱,而其中亦有大量当时流行的南北民间曲调在内(这是佛乐通俗化的又一明证)。此后的清朝两、三百年间,则大抵延着:梵呗继续保存;佛教乐曲则走向进一步与民间融合(吸纳民曲入佛教仪式中,或输出佛曲入民间乐团里)的两个路线发展。大体上此时的梵呗是倾向衰微,而佛乐则进一步地倾向“异质化”。至此我们可以看出一千六百多年来,梵呗在中国发展的大概:由三国时期的草创与独创,到南北朝时期有选择性地融合,到唐、宋时期的定型、繁盛与对外发挥影响力,再到元、明、清以来的极度通俗化,并逐渐地失去创造力、传承力与保护力,而步向受世俗乐曲混入与异质化的衰微阶段。

  为了正本清源,同时也为了避免未来佛教梵呗的衰化和流俗,进而失去佛法自利利他的本意,因此对于“梵呗”已在历史的演变中,分化出佛教音乐“傍支”的事实,今日之佛子实当有所考察与了解。一方面藉此,得以更正确地把握纯正梵呗的精神与传承,另一方面亦能明白地辨别“梵呗”与“佛教音乐”间的确实分野,从而才能建立起面对梵呗及佛教音乐时应有的态度。这样的工作,应是处在这个“现代佛教音乐”正方兴未艾,而传统佛教梵呗却有失传及滥用现象的今日僧伽,所当努力承担的。(以上参考《佛光大辞典》梵呗条,及《天宁寺唱诵》音带(一)所附“前言”,上海音象公司出品)

  梵呗不如法运用之过失

  我门从历代之高僧传当中,皆列有“读诵”一科的事实来看,可以知道梵呗在中国佛教当中,流传的久远与重要性。然而梵呗虽为佛陀所开,且亦为古来中印大德所延用和开发,但必须如法从事,方能达到梵音深远,歌赞佛德,令人天生善、欢喜的目的。如若不能“声文两得”,讽诵得法,而令闻者清净、增上,则不如法的梵呗从事,反而是有过失的。例如《毘尼母经》即云:“不得作半呗,(若作)得突吉罗罪!”。然而《法苑珠林》卷三十六云:“汉地流行,好为删略,所以处众作呗,多为半偈。”这是中国梵呗有不如法处的明显例证,今后佛子实当注意避免。此外,由于梵呗已在中国产生并流传一千六、七百年,在这漫长的时空流传中,不免受到江湖应院门庭的经忏佛事影响。不但使得庄严、深妙之音声佛事,逐渐成为只求声韵富丽、哗众,而不求佛法理解、熏修内涵的表面化仪式。而且对某些错用心的佛弟子而言,更将此清净的音声佛事,视为应付信徒,换取名闻、财利的工具,徒令有识之士不屑,教内教外增生诽谤,殊为可惜。尤有进者,影响所及,更使天台一实相之忏法,亦被误解为不过是“接引众生”的通俗经忏法会罢了,至使天台忏法在元代以来,一直未被重视与适当弘扬。梵声微妙之庄严佛法,沦落至此,思之,实有甚深之痛!

  另外,《四分行事钞资持记》中,亦引《四分律》云:“诸比丘欲歌咏声说法,佛言听。后有一比丘过差歌咏声说法,佛闻已告曰:汝莫如是说法。乃至过差歌咏声说法,有五过失:一、自生贪着音声,二、令闻者贪着音声,三、令闻者习学,四、俗人生慢心、不恭敬,五、静处思惟,但缘音声以乱禅思。故知本宗(指四分律宗)亦不全许。”(见〈说戒正义篇十〉),而《资持记》夹注更言:“今时诵者引弄音声,文句不显,人不乐闻,反生轻悔,何啻五过?”由此可知,若无因缘,乃至过差(过度地)以歌咏声说法,尚且有过,何况心不念道,声文不合,但求绮丽取宠,奇声怪唱,益求利养?则其罪愆弥大矣,望我同道慎之。

  梵呗与佛教音乐的分野与把握

  然而,上节所说的不如法,乃是针对“梵呗”本身的使用因地与方式等之不当而说的。但是梵呗所存在的如法、不如法问题,事实上并不如此单纯。过差歌咏,既然有令自、他生贪着及坏乱禅修等,如上节所说的诸种过失,因此,在适当梵呗的施用之外,佛陀对于僧伽的歌唱乃至演奏乐器等,都是有明文禁止的。例如沙弥戒中,第七条即制:“不歌舞倡妓,不往观听”,乃至《梵网经菩萨戒》四十八轻中的观听作恶戒第三十三亦制:“不得听吹贝、鼓角、琴、瑟、筝、笛、箜篌、歌叫、妓乐之声”。听尚且犯菩萨戒,何况自作呢?《法华经》方便品中虽有击鼓、吹呗、箫、笛、铜钹等,尽持供养之句,但却是“使人”作乐,而非僧伽自作。由此我们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,佛陀所准许僧伽的,仅止于以清净、单纯的人声,依于内心的恭敬、肃穆和庄严、景仰之情,发而为咏叹诸佛或歌赞佛法的文句之声。以声乐的技巧、唱腔尚且不可(此即有“过差”之失),更何况以乐器、乐曲伴奏、演唱?至于有关今日佛事法会中,所用的木鱼、大罊、钟、鼓等,大抵取其声音清亮、悠远、沉稳、肃穆等特质而使用之,为的是带引大众节拍一致及增上专注和恭敬等,而非为了增加音乐的“效果”,因此若能如法使用(不要花俏如艺人般),亦算是符合佛意的。基于此,我们可以了解到:中国梵呗的施行与发展,若能谨守古调、古法(而且用心正当),则大体上不离梵呗原有之精神,是可以确定的。

  但是由于时空长久的递移,使得梵呗的原始精神已逐渐地模糊,再加上道行、道心的一代不如一代,已使得梵呗的认知与使用,渐渐地由单纯、朴素地修道内涵,而分化、混同乃至异化变质,这是值得我们注意的。虽然古来的一些呗句与偈赞等唱诵,透过僧伽的历代相承,而有不少仍然流传至今(当然失传的亦不少)。但事实上今日的中国佛教,却又另外地存在一种“类梵呗”的,由梵呗所分化生出来的音声佛事,它的形式相当地多样化,我们大体可以将之定名为所谓的“佛教音乐”。此类音乐大致上虽可明显地与传统梵呗分出界线来,但不可讳言,它是受了梵呗的启发,但却以化导世俗为目的,而逐渐发展出来的、已失去修行内涵的音乐形式。面对这样的现实,身为一个出家人,我们所应努力去澄清和了解的是:梵呗与佛教音乐,其主要分野是什么?佛教音乐是如何在历史的演变中产生的?一个出家人该如何面对梵呗与佛教音乐?

  首先我们知道,依于上来诸节所说,梵呗存在与施用的唯一目的和理由,正是为了“修行”的目的而设。虽然梵呗在本质上也是一种歌韵形式,但它的内容、音律与使用心态等,佛法中自有明确的界定,决不可以混同于一般广义的“佛教音乐”之类。因为既然梵呗是修行人为了自他的“修行增上”而使用的,因此梵呗就使用的因地上说,是为了表达对诸佛菩萨或佛法内容的尊重赞叹,或表达个人的宗教情操与修行心情等等,方能有所施用。若就梵呗的音声特性说,必须具备和缓、平正、庄严、肃穆、凝神、定心等特质。再就梵呗的修行增上说,则必须达到道心增上、内思反省、扩大悲智、空性相应等效果。更就唱诵之后的心境说,必须是轻安、清净、专注、无着等等反应。相对于此,则所谓的佛教音乐,论其因地,并非以“修行”为所需,而是以“化导俗情”为所求;论其音质,虽亦出于尊重赞叹等宗教情操,但总不外以“通俗、易解、易受”为诉求,因此华丽、繁复、起伏娇弄有之,凝神、定心则非其所能;论其增上,则虽有种未来善根之功德,然总不离以音尘悦耳为诱因,顺于众生贪着美音之本性故,终究是动荡心神而难与道法相应;论其心境,则作者、听者,多以取悦、诱引为事(否则化不到众生,甚至录音带也可能卖不出去!),作者不免我执徒增,听者不免杂染益重,清净无着如何可求?(当然,纯宗教情操的创作,或亦有例外——如三宝歌即是)

  由以上的分判二者,我们可以明显的认识到:身为一个出家人,就修行及住持三宝的立场说,确切的认识梵呗的重要性与特点,依着个人所需,而将正统(具有上来所说诸特质的)梵呗运用在修行上,并随缘随力地传承正统的梵呗(以正确的因心),无论自利或住持,皆是很有助益的。就随缘化他的立场说,当事先充份地了解并明确地把握出家人的僧伽形象及戒律用心,既使仍要从事“佛教音乐”的化导工作,亦应把握分寸,以白衣从事为宜。切勿徒泥“化他”之名,而失却了自他佛法增上,及三宝常住的利益。(在此认知下,以出家人身份上台演奏、指挥、演唱献艺等,实不相宜)

  面对梵呗与佛教音乐,两个不同领域与层次的音声佛事,身为出家人自身应有的认识与对待之道,大抵如上所说。接下来的考虑是:正统梵呗如何继续保持其纯正与传持不辍,并且在佛教音乐可能大为兴盛的未来,不至于受到此一通俗化风潮的混同和异质化?当然,关于这个问题的解决之道,其最直接的做法可能是:由今日的僧伽发大心,将历来流传于各地的梵呗给予收集、整理、保存(录成光盘片、大量流通),并进行系统化教学等等。这的确是一种直接而有效的方法(虽然在人力、物力上将所费不赀),不无推行之必要。然而除此之外,我们却必须了解到,这种做法无论在观念上及行动上,都是属于“封闭型”的。事实上从中国化梵呗的产生及演变史实看(参考前二节),如法的梵呗其实并不是自然存在的,也不是一层不变的。它是被前人所创造,并经时空、文化的洗礼,而逐渐演化成今日这般模样的。尤有进者,既使在同一个时代中,不同地区亦流传着不同的梵呗唱腔,它们并皆具备了如法梵呗的特质在。因此,强固地保存既有,并非避免如法梵呗被混同、异化或失传的唯一有效方法,因为梵呗其实是具有区域性及演化性的。保持如法梵呗的长远之计,依笔者浅见,不如以开放的心灵,努力去把握两项原则:第一,正确理解并体会梵呗在修行上的意义与应有之特质,依此理解和体会,从而对现存的呗唱加以检别(去劣存优)、改良乃至创新。第二,由历史的演化中,去了解梵呗的演变与分化因素,并配合对现实的考察,而将所谓的“佛教音乐”加以分类了解,并与梵呗严格区分(此亦是本文所重点要表达的),避免相互混淆,而失去各自应有的功能,且模糊了彼此的立场。藉此而使得四众弟子,能依于各自的身份与需要等,对梵呗及佛教音乐采取不同的认知与对应之道。这样一来:一方面佛陀所准许出家人从事的“梵呗”,将在健康而纯正的环境下,被正确地传承甚至再创造。二方面佛陀所制出家人不宜的所谓佛教“音乐”,也能在不混滥于梵呗的前提下,不坏世间相地,令其自然发展,从而发挥其化导世俗的作用。如此两得相宜,既不坏清净修行及三宝幢相,也不妨世间弘化与方便诱引,这应是吾人今后面对梵呗及佛教音乐时,最适当的认知与希望吧。

  如法梵呗之条件

  本节将离开有关“佛教音乐”的讨论,而针对出家众所最当了解的“梵呗”本身,讨论其如法从事的条件。我们从前数节的讨论中知道,梵呗虽是一种非常利于自行化他的法门(从根本说)及修道应用知能(从方便说),但却必须运用如法、身心投入,方能离过有功。这主要当分三方面说,首先在梵呗从事的发心上,必须纯正:乃是为求引发自己内心的善念与觉性,以微妙音声赞佛、法,舒发自身的悲情与敬意,乃至引领他人同入法海等目的,而作梵呗之吟诵、唱念。并非为了沽名、求利等生死边事而为之。

  其次,对于所唱,所诵之仪文、仪式的内容与含意,乃至作意、观想之方法与内涵等,皆须事先明了、熟娴,务必做到声合于文,文入于声,音生意至,意起声扬的境地,方能感发内在觉性的显发。从而更以此觉性,从事梵音诵唱,则更能使自他达到忘形于音韵,而又不坏音韵的冥合效果。这正是所谓观声是空,空不碍有,入流亡所,能所尽尽,乃至觉、空双泯的中道境界。

  第三,梵呗最重在音律之表现,与悲智之投入。虽修道不在发音、吟诵之技巧上,但梵呗之如法技巧,却是修忏等法门,观炼熏修之所以。因此,依于古传之口授,以和缓平正、深沈哀宛、清亮庄严、悠远肃穆之好声,藉由熟练的梵唱技巧,方能将内心对三宝的崇仰、对佛法的体悟、对自身的忏悔、对众生的慈念与悲心等等,透过声音而表露无遗!如此人与法合,法与声合,声与智合、智与悲合,不但法会圆周、自得大利,甚至感动人天、鬼神与百兽等,亦为自然之事。这也正是梵呗的大妙与大用,且为历代大德所重视的所在,愿有心、有缘的大比丘僧,发长远心继承并弘扬此一门。

  结论

  《楞严经》云:“此方真教体,清净在声闻”,以音声而做佛事,成就自他两利的佛法修持,自从佛陀权开之后,就一直为西域与中土的历代大德所开发并延用着。至少在中国,随着诵经的盛行与忏法的建立,它已俨然成了一门专修的法门。佛的三十二相中,有梵音一相,故音声在自行化他的运用上,有其决定的重要性,是无庸置疑的。只是经过时空长久的流传,对于此种音声佛事的运用,无论在观念上(为名利或为修行?)、作法上(是否过差?)乃至实际的内容或技巧上,都有了不少的异化与分化(如“佛教音乐”)现象。今日,当我们重新来面对这个,已是大部份佛子日常中所不可或缺的修行课题时,我们实在有必要去做一番厘清、定位与重新再出发的工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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